第8章 女儿心思猜不着(2 / 2)
邓二娘张了张嘴,一时也想不到如何描补邓大娘的话,恼邓大娘气糊涂了,这么明火执仗的挑拨,但凡三娘和李家长辈提一句,她能落得好,一笔写不出两个邓字来,自己也要跟着受牵连。
邓大娘不仅仅是生气更是害怕,显而易见那个她求之不得的圈子是愿意接纳三娘的,谁让她有个姓李的祖父,姓倪的祖母。只要三娘稍微表现好一些,她就能顺利融进去,但是她不行,她哪里比不得三娘,不过就是没个好出身,便处处矮她一头,要时时奉承哄她,谁爱那些个经史子集了,为了三娘,祖母阿娘就要逼着她学,好给三娘解闷还不许表现的比三娘好,简直欺人太甚。
等三娘融进了那个圈子,回头怎么可能再看得上她们,没了三娘,她们如何能时常参加李家的宴会。就算她不被接纳,可圈子外的人哪里知道,他们只当她与这陇西数得上的豪门贵女都有交情。
邓大娘说完,心头一口恶气终于消了,便去看三娘,见三娘模样,嘴角微微一翘。
三娘偏头盯着角落,眼眶发红,犹自强说道,“都是我自己没用连招呼人都做不好,我要是如大姐姐般长袖能舞,怎会如此,是我自不量力活该自取其辱。”
邓二娘听到了,忙道,“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三娘所长不在此处,何必拿自己的短处与别人长处比。你才华天纵,将来成就怕是在大娘子之上。届时自然有人愿意与你谈文论道。”这时代女子追求才貌双全,才在貌之前,绝色美人常有,才女百十年才有那么一两个,若是三娘真有那造化,委实不逊于李曦。毕竟李曦才貌虽属顶尖,但比她美的女子有,比她有才的女子也有,不过才貌都胜她的女子,邓二娘还没见过。
思及此,邓二娘一叹,三娘心思她约莫明白一些,一家子姐妹,谁就愿意处处矮人一头,三娘舍了其他一门心思扑在才学上,就盼着能在这上面强上一筹,若能梦想成真倒好,若是不能……
三娘睫毛轻颤,若有所思。
“三娘何必妄自菲薄,你哪里比大娘子差了,如今陇西谁不知三娘才名,大娘子可有什么名声。依着我看,大娘子也不过尔尔,她只把六娘她们带走了,独留下你,还不是觉得你们不是一个祖父,没把你当自己人罢了!”邓大娘撇嘴。
邓二娘焦急地打断邓大娘的话,歉然道,“哪有大姐说的这般严重了,三娘身子受不得寒,何况有我们几个在,大娘子有甚不放心的,且五娘六娘年幼,大娘子跟着去也是正理。”
邓大娘暗自翻了个白眼,她这个妹妹心思九曲十八弯,话听着是劝和,一细思,等你功成名就便有人理你,大娘子更放不下五娘六娘,不就和她一个意思。嘁,每次都是我唱白脸。
邓二娘见邓大娘模样,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邓大娘口无遮拦,不能让三娘疑了邓大娘,她用得着绞尽脑汁为她遮掩吗。
邓三娘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个姐姐你一言我一句,只听得满脑子浆糊,再看三娘,生出一幅同病相怜来,果然三娘也听晕了。
邓家三姐妹的遭遇,小邓氏也在身临。不过比起侄女们束手无策只能神伤,小邓氏另辟蹊径,走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辉光。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流盼发姿媚,言笑吐芬芳。”赞美的对象他是个男人。
这话出自笑吟吟的小邓氏,未出阁的少女当众赞美一个男子,所闻者没有一个露出异色,这再正常不过了好不好。时人不分男女皆好美姿容,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实属常见。朝廷选官,身残者,面目鄙陋者,纵有才也不予录取。当爱美成为整个社会的风气,当众比美赞美便蔚然成风。
何况所夸者乃江源,众人再是同意不过了。品味一番,不少妇人看向小邓氏的目光便温和许多。有人的地方就有圈子,显然小邓氏不属于她们中任何一个圈子,能站在这里完全亏了邓氏,大家都是成年人不会像小姑娘那么明显的排斥,不过是客气疏离。
如今细细一打量小邓氏,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目光更和善了。
小邓氏发觉之后,苦苦压下喜悦之情,神态自若的与人谈笑。
邓氏神色复杂地看一眼与人相谈甚欢的的小邓氏,小邓氏自幼聪慧,更是雪肌玉颜,邓母爱得跟什么似的,打小就对她寄予厚望,倾尽一切为她谋划,延名师,请教习。若是当年适龄的是小邓氏,恐怕邓母还舍不得小邓氏嫁进来呢。
如今小邓氏十七有余,至今还未许人家,从前是寻不到合宜的,后来便是为入主李家大房。好一份凌云之志,才貌若有一项惊天动地那倒是许能梦想成真,可小邓氏才貌远不至此。
邓氏明白她要是和邓母这么说了,邓母生吞了她的心都有,反正她认定自己小女儿足够嫁入李家,要是不成,那就是大女儿未尽心。简直糟心的可以。
邓氏压根就没认为这事可成,她答应不过是缓兵之策。邓母给她描绘的未来够美,小邓氏入门,三娘有靠自己也有依,邓母和小邓氏自己着魔似的当真了,就以为她也信以为真,可她还没天真到这地步,以为凭着三娘就能让大房就范。她知道倪氏暗地里和崔氏提过让倪家女儿为填房,结果自然是被崔氏撅了回来,连倪氏女都不行,邓氏女又凭什么。
她应下无外乎是缓兵之计,若是不给个确信,狗急跳墙,谁知道邓母和小邓氏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没得连累了她。遂母女三讨论如何让小邓氏进门时,邓氏敷衍了事,并不肯尽心,还将一些可能危及两家关系的计策否决了,她很清楚,比起邓家,李家才是她最大的倚仗,她就盼着李氏快点把李徽亲事定下了,让这些人死了心。最终也只讨论出让小邓氏讨好奉承李家长辈,哄好几个小的,再经营好名声,等时机成熟,便由她请倪氏出面帮忙说项。小邓氏疑邓氏消极怠工,但除此她也没良策,李徽本人可不在陇西。
邓氏敷衍了母亲和小邓氏,心里没有半点愧疚之情,她心知她们也在敷衍自己,若小邓氏走了大运真的进了门,她就不信她们会允许自己改嫁,这可是会连累小邓氏的事情,那母女俩怎么会舍得。
世家勋贵里头不是没有改嫁的媳妇,但那些不是无儿无女的就是娘家显赫的。改嫁再被礼教世俗所允许,到底不是一件体面事,尤其让孩子尴尬,若无孩子,很多人家都会主动将媳妇连带嫁妆送回娘家。娘家显赫那么自然什么都好说。
可邓氏这两条都不沾,放在她面前的只有三条路,上策是李氏慈悲,主动放她回家,如此一来娘家也不会为难她,但是碍着一个三娘,可能性微乎其微,这么些年,纵使她如何讨好崔氏,崔氏也没露过口风。
中策是她娘家以舍不得女儿受苦为由要求她返家,李氏便是不愿意,于人情道理上也难拒绝,可这种情况一般发生在娘家显赫的女子身上,若是家族势大,连带孩子都能接在身边教养。但是显然邓家巴着李氏都来不及,如何会为了她得罪李氏。
下策便是——逃,逃出去了她自然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是如今世道纷乱,一个女子在外行走,除了生不如死和死,邓氏实在想不出其他结局。
所以邓氏根本无路可走,只能在李氏后宅熬灯油似的苦熬着,伺候着难缠的婆婆,日后抚养一个不是她生的估计也和她不亲近的儿子,等儿子娶了媳妇,她还得因为这不是亲的,仔细拿捏着分寸小心翼翼地做婆婆。这样的日子不是她想要的,可是她只能生受着。
邓氏不是没想过去求心软的崔氏,哭也好求也罢,可是她怕结局就是娘家婆家有志一同的让她急症而亡了,对李氏来说一个死了的媳妇自然比改嫁的媳妇体面。于邓家来说死了的女儿还是李氏妇,且自家名声无损,
一想起这个邓氏的心就跟在油锅里煎似的难受,还好记着身在何处,强忍下了悲意。
“听这动静,小娘子们玩得很开怀哩。”一女子笑的慈爱,她已经辨别出女儿的笑声,作为母亲就有这样的技能。
旁人倾耳细听,也是笑,“孩子嘛,伙伴多了玩什么都开心。”
邓氏打量众人神色便笑着建议,“前头有个门,几步路就能到冰场。”
“那咱们去瞧瞧她们玩什么,说来我也好多年没滑冰了呢。”
“你还当自己是小娘子呢,摔一跤可够呛。”
这下,一群最多也不过三十余看起来二十几的女子就开始感慨自己老了呢,待见场上青春靓丽、活力四射的小娘子们,越发伤感,这世上最残酷的便是美人白头。
不过这份感伤被孩子娇娇甜甜的唤一声阿娘就烟消云散了,心思瞬间转到孩子身上。
邓氏逡巡一番果然李氏女都在唯独没见三娘,她这女儿被倪氏养的说好听是不食人间烟火,难听就是孤寡不合群,邓氏有心教导一二,无奈倪氏不允她插手三娘教养,邓氏素来畏惧倪氏,便也熄了心思。
不少小娘子身边都围了母亲嘘寒问暖,小邓氏目光一动,便轻移莲步到李昭面前。
一番运动下来李昭小脸红扑扑,眼神亮晶晶,越发娇俏可爱,邓氏对着这张脸倒也起了几分真心疼爱,漂亮的小孩子总是更招人喜欢的。
“六娘可有摔着了?”小邓氏一脸的关怀,小孩子哪有不想娘的,小邓氏觉得自己要是能够顺利攻克李昭,哄得她对自己死心塌地,这事就成功了一半。她可知道长房素来疼爱这个小女儿。
李昭笑着回道,“摔了一跤,并不疼。”
小邓氏登时心疼着急道,“摔着哪儿了,还是让医女瞧下,别是磕着了,现时不在意,后面疼起来可不了得。”
“不必如此兴师动众,惊扰了曾大母和大母,就是阿昭不孝了。”李昭心生古怪之感,旁边那对母女的对话与自己这大同小异。
小邓氏笑的欣慰,“六娘真是个孝顺的孩子。”
李昭有些扛不住,一个十几岁的妹子在你面前时不时露出慈爱的表情,实在违和的很,虽然小邓氏的确长她一辈。李昭觉得大抵是小邓氏尚未出阁的缘故,曹氏邓氏如此待她,她就不会别扭。
李昭也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别人好言好语关心还给人脸子看。小邓氏这次也没动手动脚只温言关切,遂李昭笑脸相迎陪着说了几句。心中思付,小邓氏待她如此热情,若是因真心喜爱她,她感激。若为李家之势也无可指摘,趋利避害,人之本性,徐徐看着吧,日久见人心。
邓氏等也未久留,她们在,小娘子们也放不开,遂叮嘱仆妇仔细照顾便离开。
李曦见李昭暗暗松气的模样,失笑,轻声道,“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不管小邓氏是真心实意还是虚情假意,也没必要避之不及,不看僧面看佛面。若有歹心,总会露出蛛丝马迹,一露苗头拍死即可。李曦接受的是正统世家教育,再早慧也不能光凭此就猜到小邓氏的心思,门不当户不对啊!谁能想到在长姐只能做二房媳妇的情况下,妹妹想做长房宗妇呢。
而离开的小邓氏暗自得意,到底是小孩子呢,稍微哄一哄就和你亲近了。和李昭几次接触下来,她也琢磨出几分味道来,李昭不喜与人肢体接触,但是你若与她好声好气说话,她亦不会对你爱理不理,到底是名门李氏呢!
邓氏观其神色便猜出一二,笑她天真,李昭和颜悦色,那是她教养使然,李家人的心难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