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早春时节(五)(2 / 2)
妻弟如此看来正妻亦是在一旁帮腔显然也不太明白老爷到底是个什么心思。眼见于此素来好脾气的知县竟难得的暴跳如雷起来。“你们懂个什么再继续做下去老爷我就要掉脑袋了!”
“啊?”
这话听在耳中犹如惊雷轰鸣一般这姐弟二人当即便是愣在了当场。再问缘由知县亦是叹了口大气将眼下的局面娓娓道来。
原来招抚银已经征收了大半年了抗捐抗税的百姓越来越多尤其是这春耕时节里本就是青黄不接容易打饥荒的时候。往年里挖些野菜也能勉力撑过去可是现今本县的官吏们只知道用力盘剥如此自也是免不了的。
地方不靖绿营自然是闲不下来连带着本地官府也要被问责。不过现在嘛下到知府知县上到总督巡抚就连那位卑言重作为朝廷直属可风闻奏事的言官的本省巡按都在装聋作哑大面儿上过得去也就罢了。
“今年春耕还在收招抚银而且越收越多现在已经到了每个丁口一两的份上估计到下个月连老弱病残都不能豁免了。”
招抚银的事情他们都是知道一些的但却绝没有作为参与者的知县知道的那么详细。说起来每户一两银子这对于寻常百姓而言已经是极大的压力了现在竟然到了每人一两的份上这分明是在把老百姓往死力逼啊。
“兄长怎么会到了这个份上?”
“欲豁难平啊!”
哎了一声知县随后便继续讲起了这招抚银的事情。其实招抚银在官面儿上依旧是每户一两银子奈何在征收的过程中多吃多占是最少不了的这里面自然也不会少了他的分润。
除此之外几个月下来百姓家里的银钱基本上都被盘剥一口了能够盘剥到的无非是生产材料和农、工业制成品这些东西送交给郑成功可以抵价还能吃回扣等于是赚上两轮各府县的官吏们就更是趋之若鹜了。
“疯了疯了。”到了这个份上闽省大乱怕是已经不远了正妻已经呆在了当场妻弟亦是口中不停的念叨着这两个字直到灵光一闪才向他的姐夫质问道:“姐夫必须停手了否则就算是换了地方这里真的乱起来朝廷怕是也要追责的啊!”
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话虽如此可是知县却一脸沮丧的摇着头:“现在整个福建的官场都疯了制军和抚军已经把赌注都下在了招抚成功上面。下面的官吏绿营则是一个个的赚得满盆满钵恨不得日日如此。这么说吧哪个现在敢道一句停手的话来就得像沙县的那个多嘴的典吏似的全家死个精光!”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古以来皆是如此。现在势头已经起来了刚开始的时候哪里有人会想得到可是到了现在即便是看明白了能够预测到下面会发生什么可是又有谁能阻挡得了又有谁敢去阻挡呢?
妻弟是连夜出发的上京打点还是有必要的毕竟现在谁就招抚的事情说出个一定来尤其是郑成功早前还表现了很大的诚意将徐得功都送给了刘清泰很多人眼里这事情之所以会迁延至今说到底还是那个多管闲事的陈凯在作祟一个个的恨不得扎小人儿把陈凯咒死。当然也有更多的人则在求神拜佛给陈凯立长生牌位盼着他能多撑一段时间好让他们再多赚些银子来。
福建官场的饕餮盛宴即将进入高潮阶段有刀俎自有鱼肉那些作为鱼肉的百姓们则是多有逃亡他地或是入山避祸的。
福清县的黄檗山上此处在几个月前由本地绿营清剿过一次将那几十号抗捐抗税的百姓一网打尽。但是几个月下来这山上的百姓却越来越多本县的绿营已经向福州总镇府上报过了说是上一次被击溃逃窜的贼寇串联了其他地方的贼匪再度盘踞山上准备过段时间有空闲了便再行围剿一次。
对于那些抗捐抗税的刁民本地的官府和绿营自然也不会放任不管几个月下来忙得是脚不沾地。相比那些官吏他们赚的其实是辛苦钱儿尤其是随着时日的推移这辛苦钱儿就越难赚了。
百姓越来越多抵抗力度加大上山者贫苦非常也没有什么能够抢的了。这些都在影响着他们的受益为此男丁、老者斩首妇女、孩子带回城贩卖已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最明目张胆的去做了苦的只是那些百姓而已。
“叔公不能再这么待下去了人太多了山上的野菜都快被吃光了。照着现在的趋势人是越来越多的一直耗下去怕不用等那些杀千刀的官兵来剿咱们林家就已经死光了啊。”
以宗族为单位百姓聚在一起于这官府触及不到的山上争夺着一切可以生存的物资。但是虽说是春天万物生长可是人太多了野菜、野兔也是有生长周期的早已被这些逃荒的百姓们吃得所剩无几了。
可即便是如此也同样是丁壮吃饭老者、妇孺喝汤一泡尿下去就又饿了处处是孩童哭闹喊饿的声音。甚至从外面已经传来了开始有人吃死尸的段子了。
几年前福建粮荒时惨状历历在目可那时候还只是因为战事在乡下尤其是在偏僻所在总能过活。可是现在要他们命的却是那些熟悉地方的官吏从来都是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眼下岂不是正应在了他们的眼前!
“去泉州府那里是国姓爷的老家听说国姓爷和陈抚军素来是主张轻徭薄役的潮州、漳州和泉州的老百姓都能吃上饱饭。”
饱饭二字说来是有些夸张了。这年头儿哪怕是有海贸支撑明军占领区也同样是要缴纳税赋要去服徭役的。日日吃饱那是不可能的底层百姓总免不了忙时吃饭、闲时喝粥。可是比起眼下的福州、兴化、延平以及那福宁州那里显然是人间天堂般的存在。
此言既出团坐众人无不是咽了口唾沫好容易才将腹中的饥饿压下去。但此时一个声音却怯怯的发出来当即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可是叔公早前不是说那些苛捐杂税是鞑子用来招抚国姓爷的吗?咱们过去了一群外乡人还不得被照死里盘剥的。”
照着刘清泰和佟国器的办法官吏们征收招抚银的时候从来都是把招抚的事情说明白指名道姓的告诉老百姓这银子的用处为的就是败坏郑成功在福建的名声。
然而此刻话一出口那个被众人称之为叔公的老族长却是毫不吝惜近来已经舍不得的唾沫直接便吐在了那人的脸上随即指着那人的鼻子便喝骂道:“狗官说了你就听啊?就算是国姓爷拿了银子在县城外开粥场你可见了那些贪官污吏们拿一文钱来施舍咱们这些穷苦百姓吗?那些狗官说的话绝计信不得。再者说了国姓爷怎么说也是咱们福建人最起码比那些外乡来的家伙要可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