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5 DAY2:男与女(1 / 1)
低地林区,这是本地人对环绕勒洛兰的一大片疏林当中,与东部滩涂相接壤的那一小片狭长林的称呼。这片狭长林只有六七百米宽,三四百米深,两翼相对高耸,中谷缓降低陷,平缓的土坡自西向东延伸,直至与濒海的广阔滩涂连为一处。这里大概是沿滩涂线上视野最差的地段,地势来说基本就是个巨大的山谷,无论是看海还是看林,都容易被遮挡视线,难以感受到壮阔。但这里又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因为与滩涂相接,整条环滩涂线,这里是射手与海鸟距离最近的狩猎区,第一射点基本能够控制在50米内,与其他区域动辄百米甚至二百多米的超远程完全不能同日而语。狩猎,首先要射得中,那才叫狩猎。在前装无膛线时代,线列排射的实战距离只有7至10米,普通射手能够通过训练精准把握的射程则大致是30米。枪的理论有效射程更长一些,经典如英国的褐贝斯大概在60至70米,法国的最新式查尔维尔能达到85米。这差不多已经是凡人的极限了。猎兵是这个时代把玩长枪的王者,法国评价一个猎兵的最低标准是使用查尔维尔精准命中150米射程,美国人创造过500米的狙杀记录,不过使用的是肯塔基,膛线枪一般不被作为常规火力的评判标准。由此可见,50米的第一射点虽说远了些,但恰好能让技艺精湛的猎人们展现光芒,而比起贴着鸟巢糊铅弹的野蛮行径,流行在勒洛兰的夏日白鹈鹕狩猎更多了一种精英社交独有的品味。当然,这种涉及到专业知识的高尚品味,艾米丽小姐是不可能懂的。四驾马车在一片空旷的林荫缓缓停稳,艾米丽小姐轻摇着折扇,伸出纤绣的小指勾开一丝遮窗的白纱。太阳照射进来,映在她翠绿色织花的撑裙上,反射耀眼的华彩。“好晒呢蜜薇,这么毒的太阳要是把我的皮肤晒伤怎么办”随行的侍女娇笑一声,变戏法似从掌心亮出一盒精致的油膏。“小姐,夫人早就准备好了。这是东方皇室最流行的珍珠霜,是波士顿那帮远洋商人带来的,听说混合了珍珠粉和花粉,用无色无味的鱼油调合,不仅防晒,还能滋养肌肤。”“东方皇室”艾米丽小姐捂着小嘴险些尖叫出来,“是那群连鞋子都用黄金来打造的奢华贵族么她们用的东西”“是呢整个勒洛兰夫人是第一个购买的,这小小一盒价值一百六十多镑,太奢侈了。”“母亲,万岁”两个女孩笑闹着,用价比千金的油膏小心涂抹了裸露在外头的手臂和脖颈。美丽的脸上不需要额外保护,为了应付这场重要的约会,艾米丽小姐使用了新潮的白铅彩妆,那层坚韧的保护壳就是用火枪抵近射击也不见得打得穿,区区阳光,不外如是。有人轻轻扣响了车门,艾米丽小姐赶忙坐正,掀下面纱,摆出端庄的笑脸,等着侍女把门打开。人称马提尼克贵公子的齐尔内德舰长肃立在门外,左手背身,右手抚胸,海蓝色的舰长服衬出他挺拔的身材,那如沐春风般的笑容闪耀着比阳光更炽烈的色彩。“艾米丽普里奥小姐,您的美丽让整个世界神魂颠倒,请容许我邀请您下车,一道欣赏我大法兰西精锐战士的绝伦技艺。”“万分荣幸,舰长先生。”艾米丽小姐恰到好处地15度颔首,配合微垂的眼帘,在齐尔内德面前展现出纤长而浓密的睫毛。“这是世上最美的眼睛,堪比东非剔透的宝石。”“您懂得可真多。”“海员嘛,凡法兰西文明照耀之处,我们无所不知。”齐尔内德探出手背,接住艾米丽小姐的纤手,扶着她跳下马车。趁小姐立足未稳,齐尔内德突然翻手,谁知手指才碰到小姐的指间,艾米丽小姐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鸟般躲开了。“小姐,您这是”艾米丽小姐狡黠一笑,微微吐出舌尖,轻点了一下娇艳的嘴唇。“不可以哦,舰长先生。老师曾告诉我,男人和女人的距离很远,或许一生也不会为同一个事物惊叫振奋。可男人和女人的距离又很近,唤名,牵手,拥抱,亲吻,两人之间就能亲密无间了。”她抬起手,像舞蹈一样晃动着自己的指头:“我承认自己对您没有恶感,但同样的,您还没能吸引我。”“是唐突了么我道歉。”齐尔内德又一次躬身,“请容我用今天丰富的行程来弥补自己的过失。”“有劳了。”“在这片美丽的海岸,我们将享受一个消闲的仲夏午后。阳光,海风,鲜果,美酒午餐是海军宴会上极富盛名的海鸟三明治,为此,我还带来了舰上最精锐的射手们。”“他们是法兰西海军的骄傲,在我的麾下,战胜过无数穷凶极恶的敌人,精锐之名流传在整个加勒比的海洋”听着齐尔内德热情洋溢的讲话,说实在的,艾米丽小姐有点犯困那些飘散着汗臭和其他怪味的所谓精锐们提不起她半分兴趣,但幸好,手握着这样一群士兵的齐尔内德正在她眼里变得有趣。权势是男人佩在身上的昂贵珠宝,无论是昂贵还是珠宝,都是艾米丽小姐的心爱之物。她尤其知
道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心念至此,艾米丽小姐打开折扇遮住小嘴,故作惊讶地发出“啊”一声轻叹。“舰长先生,这些水兵先生是世界上最优秀的战士么”“当然是这样”齐尔内德傲然一笑,“脚踩着狂风和巨浪,翻滚在颠簸的甲板,只要接近到30米的死亡距离,我的士兵们就能用铅弹掀开敌人的脑壳。他们是世界上最顶级的神枪手,在摇晃的战舰尚且无敌,更何况一群生活在陆地上的野鸟。”“有这样的忠心战士,您一定会有光明的前程吧”“纠正一下,不是会有。”齐尔内德亲吻着自己的手指尖,冲着艾米丽小姐亮出军衔,“28岁的少校,全胜不败的战记,我注定会成为将军,早晚头戴贵族的冕冠驻立君前。”艾米丽小姐一脸憧憬:“真想亲眼看看这样的盛景。”“您会看到的。”齐尔内德上前一步,伸手去揽艾米丽小姐的腰。艾米丽小姐娇笑着再次躲开,指着已经搭建完成的射手平台:“让我们欣赏狩猎吧,舰长先生,艾米丽饿了呢。”“狩猎狩猎”齐尔内德尴尬地笑了一声,“今天的猎物,有点狡猾啊。”一声令下,狩猎开始。射手们沿着滩涂一字排开,各以站姿搜索起面前的猎物。白鹈鹕亲海而居,不喜欢太过干燥的滩涂末端,50米以上的射距让一个个射手都有些忐忑不安,以至于迟迟无人打响最有把握的第一枪。无聊的艾米丽小姐渐渐失去了耐心,齐尔内德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渐渐冷淡。他把副官叫到身边,轻声说:“再等下去,我的猎物就要跑了,少尉。”“是先生我这就去催促他们”催促,焦躁,准备不足。在越来越急迫的压力下,终于有射手射出了第一枪,嘭铅弹飞出,在二十多米开始偏向,越飘越远,完美地避过了目标,击中了滩涂上的一块突石。群鸟惊飞而起。呼啦啦的乱像惊动了待机的其他射手,枪声连片响起,理所应当,没能击中任何目标。艾米丽小姐无声地张了张嘴,赶忙换上恰到好处的崇拜与无知,主动拽住齐尔内德的衣袖,怯生生说:“舰长先生,风好大呢。”“风啊这该死的风”齐尔内德福至心灵,“这该死的风真是搅性,抱歉,小姐,现在漫天都是乱飞的野鸟,为了不伤及无辜,我们只能耐心地再等一会了。”“您真仁慈。”“我们是军人,如果抛弃了仁慈,岂不和野兽无异”齐尔内德一下子恢复了自信,搜肠刮肚,想为自己的颜面再下一城。“小姐大概不知道,海边的射击永远充满意外,就像现在这阵风。在这样的强风下,再好的射手也无法射中目标,等风,等浪,战胜一切,那就是”嘭遥远处迸发一声枪响,一只翱翔的白鹈鹕应声坠落。艾米丽小姐愣愣看着,下意识脱口而出:“啊,中了”齐尔内德险些气背过去,连扯了几口大气,这才勉强继续话题。“世事无绝对,一时的幸运令人赞叹,但若是把幸运错当成实力”嘭嘭嘭嘭嘭又稳又快又是五声枪响,每一响便是一只鹈鹕命绝,每一响便是鸟群飞散。等枪响终结,漫天的飞鸟都不见了,滩涂的上空充斥着危险,哪怕现在不是捕猎的时间,它们也愿意去海上求生艾米丽小姐歪头望着澄清的天空,体贴地挤出一张笑脸:“舰长先生,母亲曾说红酒和面包是无上的美味,或许,上帝只是不想我们错过佳肴”“或许是这样吧”齐尔内德咬着牙,切着齿,遥望着那看不见的声源之地,“但那样的美食需要外物助性,我想想,绞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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