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讲筵之后(1 / 2)
谢莫如离开讲筵堂,索性在外头走一走。
国子监内花草不荗,倒是树木居多,树的品种极为单调,就一样槐树。槐树自来被视为公卿大夫之树,寓意吉祥。国子监槐树成片,在这初春时节,也有绿意可人。想来槐花盛开时,应是一番胜景。
谢莫如悠然的欣赏着国子监的景致,听到?后面数人脚步声传来,谢莫如便避去路右侧,为首那人止住脚步,道了声,“谢姑娘。”
谢莫如见是宁大人带着国子监的大小官员数人,微颌首,“宁大人。”
宁大人带着他?独有的温文,话并不多,客气的恰到?好处,完全展现了一位从三品大员的风度,他?道,“要是姑娘想去听北岭先?生讲学,我给姑娘安排席位。”
“不必了。”谢莫如道,“宁大人是去迎北岭先?生吧,你先?行。”
宁大人点点头,带着国子监大小官员匆匆而去。
国子监有个浅绯官服的官员道,“北岭先?生来讲学,咱们国子监的学生都要排后了听。讲筵堂这种地方,怎么能让女人进去。大人莫因私废公才好。”
宁大人不以为忤,笑?道,“我也只是一说,谢姑娘不会去的。她就是去,也有自己的位子,何需你我多言。”
那官员十分?想评价一回谢氏家族,却被身边一同僚扯住了袖子,宁大人望向前方的眼睛一亮,展颜大笑?,“北岭先?生来了。”于是,诸人一并上前,相迎北岭先?生。
相传北岭先?生弟子三千,谢莫如以为这位先?生也如当年孔圣人一般周围起码得?七十二贤人环绕,其实,北岭先?生无甚排场,北岭先?生身边最大的排场就是国子监以宁大人为首的一应大小官员了。谢莫如刚出了讲筵堂的院子,就见忽啦啦一群人拥着个须发皆白,形容微瘦,精神矍烁,身着青衫布衣老者往讲筵堂而来。北岭先?生自身随从落于其后,三四人而已,依北岭先?生今日今时之地位,并不为过。
国子监学生不少,能拿到?听课凭证的有限,许多没?听课凭证的学生便来讲筵堂门口看?一眼传闻中?的北岭先?生。故此,场面颇是热闹。谢莫如就在人群中?,看?北岭先?生被簇拥着进了讲筵堂,她也就挥一挥衣袖先?回家了。
谢太?太?与谢尚书正在杏花树下下棋,谢莫忧在一畔帮着算子,其乐也融融。谢太?太?见谢莫如回来,还以为出什么事了,谢莫如道,“二叔的一个朋友没?位子,我把位子让给他?,就先?回来了。”
谢太?太?心下一松,笑?,“这也是,他?们念书人,靠着功名吃饭呢。”谢莫如这也算日行一善了。
谢尚书指间拈一粒白玉棋子,阳光透过一树杏花点点斑斑落在谢尚书身上,谢尚书双眸微眯,笑?睨谢莫如一眼,举手?落子,“能让莫如让位子的,不是等闲人。”
谢莫忧有些敏感,起身要让座位,谢莫如轻按她肩,谢莫忧便又坐了回去。素馨搬来一凳,谢莫如坐了,随手?一掸下摆,带出几分?飒爽,道,“祖父难得?在家。”谢尚书是大忙人,休沐亦常有事务缠身。
“偷得?浮生半日闲。”谢尚书问,“见着北岭先?生了?”
“匆匆一面,不似传闻。”谢莫如道,“并没?有弟子三千,可见传闻不真。”
谢尚书笑?,“就是有弟子三千,难不成还带在身边儿??”
“北岭先?生不像这样的人。”
谢尚书讶然,“不像?”谢莫如看?人何时用像与不像来形容了,谢莫如向来是依事实证据来说话的。
谢莫如眼神一动,唇角微微翘起,眼尾带出一丝飞扬的意味,问谢尚书,“祖父,北岭先?生是自先?帝时回了北岭老家后,头一次来帝都么?”
摩挲着微凉的玉制棋子,谢尚书漫不经?心的应一声,“对。”
“我听说,南薛北江,薛帝师犹在江北岭之上,不知薛帝师是不是也著书立说,广收门徒?”
真是闻弦歌而知雅意,这份机敏在谢家也是一等一。谢尚书呵呵一笑?,悠然的端起薄胎素盏慢呷一口,再?落一子,叫吃。谢太?太?惊,“唉哟,没?注意。”谢莫如见状,索性伸手?拈一枚黑子替谢太?太?落下。
谢莫如棋力不及谢尚书,也比谢太?太?强的多,谢尚书打起精神来应对。
轻风吹拂过一树荏弱的杏花,蜜蜂在花间忙碌,棋枰上的光与影一晃又一晃,日影中?移,谢莫如伸手?在棋罐摸棋子,谢尚书却是将手?中?棋子一掷,笑?,“输啦输啦。”
谢莫如根本?没?留意自己赢了,心下算一算,果然是自己赢了,道,“祖父与我下棋,赢了,是应当。您堂堂长辈,输了,也是您让着小辈。何来输字一说?”
谢莫忧心道,唉哟,她还以为谢莫如不会拍马屁呢,原来只有拍起来更?响的。
谢尚书哈哈大笑?,道,“薛帝师隐居青城山,也多有著书,不过未曾听闻有收徒之事。”
谢莫如已是心下有数,起身告辞,回了杜鹃院。
谢柏傍晚回府,与谢莫如在书房说话,笑?道,“等急了吧?”
谢莫如真不算急,她该做的已做了,至于李樵如何,那得?看?李樵自己的本?事了。谢莫如笑?,“二叔这是在卖关子?”
谢柏的笑?容极是舒畅,对谢莫如卖关子实在无半点乐趣,因为你在她那张千年淡定的脸上就瞧不出“着急”俩字是咋写的,便直言相告,“北岭先?生对李九江很是赏识,李九江今天与李宣回永安侯府了,李宣托我代他?向你致谢。”
“这是李先?生自己的胆量,要是换个人,我愿意让,他?不一定敢坐。”谢莫如坦然道,“坐了我让的位子,李先?生科举之路不一定比原来顺遂多少。”
“哪里有你说的这么夸张,没?什么比名声更?重。”只要李樵恢复名誉,不必科举亦有前程。谢柏不欲谢莫如多想,道,“你也忒把自己想得?重要了,不说别个,朝中?多少大臣也是大长公主掌政时提拔的,只要才德无亏,陛下照样重用。”
谢莫如笑?,“这也是。我总担心会连累李先?生。”
“既是相交,哪里有连累不连累的,若怕连累,当初何必相识。像你说的,你让,也是李九江自己坐上去的。”谢柏素来洒脱,一笑?道,“倒是你给李九江让位子,可是令他?出了一把大名,估计先?时不认识他?的人,如今也认得?了。我估量着,当时人们都得?想,这小子是谁呀,能让谢姑娘给他?让位?”
谢莫如被逗乐,“原来我名声这么响?”
“你可是帝都名人。”谢柏说得?有鼻子有眼,道,“我少时,别人见着我都说,这是谢家老二。后来你祖父升了官儿?,咱家也跟着光辉了,别人就说,这是谢尚书二公子。再?后来,人家叫我谢探花。尚主之后,就成谢驸马。现在,大家都说,唉哟,这是谢姑娘她二叔。”
只要谢柏想逗谁开心,那人一定会开心,谢莫如亦不例外。谢莫如难得?开怀,终于露出些少年的好奇来,她问,“二叔与我说说,李先?生是不是才惊天人,力压群雄,方引得?北岭先?生注意。”
谢柏笑?,“他?倒是才惊天人,与北岭先?生讨论起学问来,说得?大半人都迷糊了。”听课的人颇有些良莠不齐,还有诸如谢芝等这样去开眼界的小学生,不迷糊才有鬼。再?者,李樵的确是学识极佳,略一说学问就容易天马行空,一般人只有旁听的份儿?,还有的怕是听也听不懂,或者只听个半懂。
“二叔没?迷糊就好。”
“你二叔好歹是堂堂探花,要连这点见识都没?有,人家得?以为我这探花不实诚呢。”谢柏与谢莫如略说了些讲筵堂的事,大致就是李樵一鸣惊人,引得?北岭先?生青眼,这些都在意料之中?。谢柏担忧另有其事,道,“我只担心有人添油加醋,对你对李九江都不利。”
谢莫如给李樵让出位子,早有心理准备,道,“要是不添油加醋,反不正常。”
谢柏思量片刻,“这件事,宜安公主不好出面。”要说与皇室最直接的联系,并非驸马,而是公主。他?与宜安公主夫妻一体,虽说政治立场尚有分?歧,但?求同存异么,一些事,两人还是很愿意商量着来的。只是,此事事关文康长公主与谢莫如,以及文康长公主的庶子李九江,依宜安公主的性子,定要避一避这麻烦的。
谢莫如笑?,“宜安公主的确不好出面,不过,此事也无需公主,有文康长公主,就能替我们解了这麻烦。”
谢柏道,“文康长公主对李九江极是冷淡,当初李宣想请长公主出面,都给长公主拒绝了。”
“二叔是男人,难免把女人看?扁。”
“二叔对天发誓,我哪里敢把你们看?扁啊。”
谢莫如抿嘴一笑?,“长公主对李先?生冷淡,那是嫡母对庶子。李宣难道不知长公主对李先?生冷淡?焉何他?还愿意为李九江恢复名声?因为他?们毕竟是同父兄弟。长公主若是反对此事,根本?不会让李宣今日到?讲筵堂来。李宣既来,就说明长公主起码是默许的。”
“有没?有可能是李宣瞒着长公主的?”“不大可能。李宣性子温和,当初二叔去与他?商议,他?一口应承下来,就说明此人富有主见。这也符合他?永安侯嫡长子的身份,他?是将来承袭侯府的人,必然不能软弱或者没?主见。温和的人,鲜少冲动,这种人一般虑事周全,心思缜密,谋定而后动。今日李宣摆明了车马阵仗,可见准备充分?,所以我说他?不是瞒着父母而为的。”谢莫如眼神沉静,长长的睫羽垂下,似隐藏着无数的智慧,她道,“我说长公主能为我们解决麻烦,就在此处。长公主是不会让人说李宣的不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