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五章 镜花水月(2 / 2)
“咕噜~咕噜”
事实证明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饥饿感迸发的造反声虽迟但到,千钧一发之际,拼命争取到一定准备时间的晏清操作着鼠标播放出一段高亢、明亮又悠远的小号solo旋律,倚仗着八座呈立体3D环绕分布音箱的压制力神乎其神地盖住了他肠胃嚎啕出的噪音。
“很简单啊,以市场主流观点来看,若是想从技术上判定一首歌做得好不好,一般先看轨道数,如果分轨多且层次分明,那就说明制作人的各方面水准都十分到位,是一首客观层面上的好歌,和谐统一的配器方案足以证明它的制作精良与相对严格的过程把控,不过在我的观点里,技术这个角度上最优秀的作品也不仅仅只体现在轨道数上…”
好一个晏清,迎着翁怀憬略带诧异的征询眼色,他三言两语便将话题寰转自如地给圆了回来:“像有些歌轨道虽然很少但依旧层次分明,而且整体的效果,手法,细节,过渡把控等等十分到位,同时还保留着制作人自己的辨识度,譬如在《乘客》前奏里这段小号。”
“?昨晚人家听了一路诶,你在《离骚》的beat就用过小号,不过这次处理得好像更圆润一些,能利用有限的乐器达到倚飒你说的这种效果应该算是技术上最高程度的体现了吧…”
对男友的腹嚎行为一无所知,翁怀憬细细品评着耳畔徜徉的旋律,这段高音频的小号单独听来居然也不刺耳,音色和意境还莫名神似降B高音萨克斯,悠扬清远中带着些许悱恻缱绻,待到音乐停息后她才就编曲问题继续发问道:“但如果不谈技术,只从盲听的感官上来做判断呢?”
“技术上有相对广泛而统一的客观角度、标准,如果是从情感表达的角度上,那就相当之主观了——我们可以说某首歌和自己有共鸣,让人不禁想起某段记忆,或者共情到相同的感触,但这些可能只是针对单一个体而言的,也许换给别人来说他就压根没有这样的感觉,所以判断好坏的根据都仅仅只取决于歌曲是否契合听众的主观意识,与轨道数量,技术高低毫无干系,这其实也是绝大多数听众会关注的东西,毕竟现在很少有人会去深究一首歌的技术水平…”
默默在心底捏了一把汗,刚熬过出糗大危机的晏清肠胃好死不死地又闹腾起来,偏生翁怀憬还在一旁听得分外认真,他只好再度点播出那段小号solo,然后面色自若地将话题重新往《乘客》上拉扯:“大家其实都是在依据自己内心的声音来探寻共鸣,所以我打算跟你一起做个有意思的实验,用如出一辙的梦幻流行编曲方案搭配不同意境的歌词…”
“《花事了》和《乘客》对吗?我懂你想表达的,换而言之就是,其实人有时候并不是在挑歌听,而是在为自己内心深处的潜意识寻找着知音,因此很多首所谓的烂歌,从技术层面来看结构比较单一,但偏偏能火、能让人喜欢,就像被某位至尊金曲歌王所诟病的《才华有限公司》那样,倚飒~我觉得咱们这个回应手段就很好诶…”
录音控制室中再度响起《乘客》的前奏,翁怀憬依然没注意到号声之下的玄机,反而联想到随着今年颁奖季的日趋临近,兴许是自觉提名无望,某过气天王连发了好几篇明拉暗踩晏清的通稿,一向清冷的她忍不住为男友抱不平:“我坚持凡所能激发广泛共情的就足以称为好歌,这就是音乐的魅力所在——主观性和抽象性赐予了它无限的可能性。”
“嗡嗡嗡,我喝口水…”
灵机一动吨吨吨灌下大半瓶苏打水,症状才稍有缓解的晏清一时间心情甚是复杂,既有身体频频出糗的尴尬,又有对从翁怀憬口中得知的近期舆情之茫然,但更多地还是甜蜜于心上人维护自己的感动,怔了半晌他才略带羞涩地嘟囔道:“也不是在回应啦,其实身为制作人,我觉得过度强调主观性的理念是弊大于利的,无论外界如何评价,编曲者还是得注重自身技术层面上的提升,毕竟得有足够成熟的技术才能支撑翩若惊鸿的好想法,所以曲风偏芭乐、听感更富有诗意的第三版《归家,Goinghome》才得以诞生。”
“够么,我这瓶还没喝的不介意吧?给~暖气也还好啊,你都流汗了,来给你擦擦…”
瞥到男友额顶竟沁出浅浅一层汗,翁怀憬先是将自己那瓶纯净水递给晏清,又回身抽了几张抽纸温柔替他擦拭起来,距离被拉得很近,举手投足间携起香风阵阵,莺声燕语的翁教授眼角不觉渗出淡淡一抹娇红:“我记得昨晚你说过更想唱第三个版本,怎么,难道《归家》就没有太过刺痛的假设么?”
强行抹掉快钻出嗓子眼的狼虎之词,老脸一红的晏清沦陷于女友的温柔与迷迭香气息中久久难以自拔,直到翁怀憬退回原位后他还在痴痴回味着:“你好香啊,更想唱《归家》的原因,可能源自某场大梦里曾看过的,一个与我们经历极为相似的故事…”
“啊!快说~别当空气掠夺者了,我要听故事…”
迫不及待拉起晏清的卫衣衣袖晃荡着发出催促,突然翁怀憬似乎想到了什么,紧紧抿了抿唇后,她小心翼翼看向暗中忍耐腹嚎症状的男友:“这个是可以说的么?”
“应该可以的,我放个伴奏来讲故事吧,70年代的米国,某趟由纽约出发去往佛罗里达的一台长途大巴上坐着位举止怪异、沉默不语的男子,同车的年轻乘客盘问了一路,等车穿过新泽西州抵达华盛顿后男人才终于开了口,原来他刚服完四年刑期从监狱出来,入狱时和临出狱前各写了一封信给妻子,头一封信里是这样写的…”
操作着鼠标,晏清光速播放出由吉他扫弦、小号、拨擦三种乐器构建的《归家,Goinghome》伴奏,边见缝插针释放着肠胃的抱怨声,他边转换成第一人称的语气讲诉着故事:“我即将要离开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你忍受不了孤独,如果孩子们的不断追问让你痛苦,那么你可以忘了我重新嫁人,我会理解的。”
“那他比你更过分,也没有解释自己为何入狱,居然还叫她重新嫁人?”
眉如远山含黛,目似秋水横波,翁怀憬轻轻伸手碰了碰晏清后脑勺某处:“这男的凭什么帮她做主啊!”
“同行的游客也有这样问的,然而男人回答说:她是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从小就非常受欢迎,我想会不会她忘了我反而过得更幸福一点,所以才让她别给我回信,然后她也真没回信,于是自这第一封信后我们就此彻底断了联系,直到最近要出狱我才给她写了第二封信,因为过去我们一直住在Brunswick,就在Jacksonville前面,在进小镇的必经之路旁长着棵尤为挺拔的橡树…”
胳膊被期待下文的翁怀憬给紧紧揽住,不敢再发出腹语的晏清只好无助且享受地继续着他的娓娓道来:“我在信里说,如果愿意我重回身边,她就在橡树上挂上一方黄手帕,到时我下车便回家,如果她不要我了就请忽略掉这件事,没看到手帕,我也就不下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