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生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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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谷四季,冷山淡水,婉转素曲,望幽小筑,黄泉枯桥,离尘楼后,雅云心阁,半生旧缘。
萧衍牵着二女,行在众人之后。
“萧…”哑儿觉得此处迷雾漫漫,冷意瑟瑟,小手却是有些发凉。
“妹妹,你身上还有伤,都怪姐姐非要拉你来了…”李川儿叹气道,她本得知自己母后尚在人间,心头矛盾难言,正好遇见了哑儿心想拉着她一同前往也好寻个说话的人。
“没事…姐姐的事要紧…”哑儿虽和李川儿相处短暂,可二人心中却都挂记着一人,李川儿雍容大气,哑儿秀丽可人,二人若论女儿家的心思皆是率真爽朗,颇有些意气相投的味道。
萧衍见儿女子相处融洽,暖暖清淡一笑,“哑儿对我的心意在洛州便已明白…”他想着看了李川儿两眼,“我萧衍在世间也快二十寒暑,可对这情爱之心好不难解…为何我看川儿却是心头颤动,引得颇多思量…哑儿虽让我有心暖之感…可却没有这般感觉…”
二女见着萧衍望着她们发呆,互相对视一眼,皆是噗嗤笑出。
“萧…萧”哑儿低声喊道“你怎的了?想什么呢?”
“你师兄想你呢,你没见他盯着咱们哑儿的秀脸不放…”李川儿本意入谷寻母,可却受烛九尊的阻拦,本来无望见着母亲,谁知萧衍关键时刻赶到让自己后顾无忧,阴霾心情也消了几分。女子说完,不免打量起眼前人“这人却是成熟许多,也可靠不少,比起当日在万宝楼时的洒脱俊朗,却多了几分稳重。”想着痴痴看向黑袍男子。
“咯咯…”哑儿见李川儿也发起愣来,轻轻笑了一声打趣道“我看不止萧哥哥看我们,姐姐还不是爱打量萧哥哥的紧。”
“你这丫头…敢取笑我…”李川儿被取笑得面色微红,这感觉似许久都没有受过,当下伸手捏了捏哑儿衣角似作报复。要知她平日皆是男子打扮,行事难免不把女子心情尽皆收起,只有在隐秘之时和两个丫鬟元华、琳香斗嘴为乐,如今又多了一个可人的妹妹,如今心中的些许不痛快也都化去许多。
李川儿和哑儿打闹片刻却想起自己母后独自隐居在此,十余年来音信全无,也不知是回避何人,不免心中有些难解,此刻只见萧衍在身旁淡淡看着二人,却不说话。
“臭小子…光顾着看…没看够么?”李川儿佯怒骂道,哑儿听了也是有些害羞,偷偷用眼角瞥了萧衍几眼。
“你二人开心便好,我瞧着也高兴。”萧衍经历些许劫难,脸上却现出平静温和之感,只看他黑袍洒脱,随这谷中微风扬起,面色从容,双目微闭,单手负后,步步踏在世间,声音柔柔透着坚定。
二女不知怎的,平日见萧衍打趣邪气惯了,这次见着他神态平和,心性静易,道袍**倜傥,缓缓行在自己身旁,心头皆是突突快跳几下。过了片刻,再瞧男子微闭双目,语气柔和坚定,眼神深邃透人打量着自己,二女却有些看痴了。
广凉师行在前面见到这番情景,不免摇头轻笑,“这小子倒是有些福气…”
“嘿!怪道士!你赶紧跟上啊!杨小子说你不到雅韵阁,这观音婢可不现身啊!”烛九尊跟着杨天行走在最前头无聊的紧,于是回头打趣广凉师几句。
“臭胖子…”广凉师冷哼一声,步伐却快了三分。
“如今谷主肯露面是最好,否者论这广凉师和烛九尊的武学造诣,谷中除了烛天烛心可以抵挡一阵谁又能阻拦他们…可是接下谷主又如何是好?这广凉师和她瓜葛甚深,只怕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通…”甲一行在最后,长须飘起,面露萧瑟。
众人再行半个时辰山道,渐渐听见古琴之声缓缓传来,又进十余丈慢慢听出那琴声还夹杂的女子低吟,“古琴曲曲自年年,良辰乐事古难全,幽幽谷中伴岁月,沉落旧事了心间…”广凉师此刻周身一震,呆呆立在原地,他双目紧闭,沉沉听着那曲声和人吟…众人只觉得这老头甚是奇怪,却也随他停在原地听了片刻,烛九尊似好久没有来这幽谷,当下东张西望起来,好不有趣。萧衍此刻才与二女行了过来,看见杨天行和烛九尊皆是站在原地,身后女子却是呆住一般挪不动步子。
“娘…”李川儿听出女子琴声,双目泛红,玉指狠狠抓着衣角,哽咽般有些说不出话来…哑儿见着心疼,轻轻握着女子小手,却不知如何安慰。萧衍看着女子沉沉叹了口气,心中想到“这文德皇后怕是心有死结,青山派的旧事到底和她瓜葛太大,否者也不会步出深宫大院来这幽谷…”
不知过了多久,曲声慢慢淡了下来,女子吟声也渐渐隐去…广凉师这才缓缓开眼张口吟道“天地孤影任我行,难觅一人两知心。谁道红尘醉茫茫,梦饮灵犀醒言情。”
烛九尊见二人还未见面便吟起诗来,当下打起哈气,故意搅局道“观音婢,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还念着些酸绉绉的段子做什么…无趣的紧,还有你这个怪道士,人家观音婢是李世民的老婆,你来凑什么热闹…”
那抚琴女子身着黑袍,头戴斗笠,只一双玉手露在袖外,素指轻弹,片刻缓缓念道“若下清酒,葡萄佳酿,郎君相携共语。”
广凉师愣了片刻,张口答道“苍穹难留,朝花夕拾,伊人醉在心头。”
抚琴女子再吟“侯府红灯,石阶青岩,人生难得知己。”
广凉师接道“霓裳佳舞,琴瑟琵琶,春秋只在几语。”
“念念去去,思思依依,红尘饮断浮生。”女子声音沉沉。
“金琳苏杭,禅灯古寺,难忘最是心间。”后者淡淡言着。
过了片刻,抚琴女子忽然站起身来,语气骤变,定定回道“朔方不行,茶马勿踏,大理美人吟笛。”
广凉师回之一笑,也朗声念出“酒泉沉浊,大漠龙门,我意荡却天地!”
“好个我意荡却天地!”烛九尊听到这里才觉快人心哉,两双大手沉沉拍了三下“怪道士到底是世间难得高手,少年得志时便有如此心胸!人生应该踏遍四方,见这世间苍穹!”他一语点破这词来历,众人却是不太明白。
原来隋朝末时朝纲败坏,天下纷争四起,文德皇后观音婢与家人离散后来流落吐谷浑都城街头,当时广凉师仅才十余年岁,位列王侯之爵。要说那日也是巧合,广凉师读完中原经书觉得无趣,他心中踌躇不堪独自行在街头,忽见一女子孤零零的坐在角落,似昏似惊,模样饥肠辘辘。于是他上前问了原由,得知此女竟是中原西州人士,名观音婢。遇上便是缘,他当下决定收留女子回府中做一侍女,也算救人一命。怎料到了府中没有半月,这女子竟然把他的道家经书倒背如流,这便引起了他的兴趣,二人你言我语,天南地北淡淡聊来,沉前旧事随性而语,美酒佳酿浊饮难醉。小半年后二人变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市场出入成双,策马玩耍。再过两载寒暑,广凉师被兄长慕容凉德带到先天古碑密处修学武艺,那观音婢也作为侍女身份陪伴在他身边,二人在古碑边研习经文,探究武艺,朝夕相处。如此这般再过八年之久,观音婢也落得了绝代佳人之貌,而广凉师生在吐谷浑自是眉目舒朗,一表人才,自此之后二人便已师兄妹相称。二人武艺登堂入室,也兴起了周游天下的想法,于是三年内二人走遍江南秦岭、茶马西南、大漠酒泉历历在目、吐蕃迦楼梦中难忘,最后在安庆都护府**见了女子双亲。原来数月前,李渊起兵得势,中原天下渐渐平定,观音婢的双亲也得以回到西州。女子斟酌数日最终还是答应父母回了中原,二人约定十年之后再在长安聚首,那时李渊朝廷尚且与吐谷浑相处融洽,二人书信也是常有往来。甲子醉人,流年醉心,怎知后来十余年,慕容亦方起兵作乱,广凉师担起复国众望竟无法抽身东行寻找女子,后来他潜入宫中取了慕容亦方的人头,诛杀乱党二百余人,手上也沾满鲜血,他虽觉得自己似个阿鼻罪人,可是心有还有一处净土住着她。等到吐谷浑逐渐恢复国力,百姓能得安居养生之后,他终于有了去寻她的机会。可他再见到她时,却是在那含元殿上,那年他找李世民理论大唐为何不出兵帮助吐谷浑平乱,二人对峙大殿,一言不合争斗起来。广凉师当时混元两极功已然鸟瞰苍穹,竟以一人之力独败宫中七大高手,孤身纵横皇宫。最后却是被一女子挡下,她依然娇颊丽丽,绣眉杏眼,伊人如旧,可却凤冠居首,身着皇袍,二人相视难言,竟凝咽般呆的痴了。原来她早已嫁做人妇,还做了大唐的国母,他见到女子也念起旧事,却又知无可挽回,刹那间竟老了几分,双鬓染雪,他不免闭目恨恨,心头苦闷,失魂落魄。最后,他不愿再让女子为难,也再难执着起兴师问罪的念头,于是独自回到南柯堂,辞去官职,整日闭门不出,众人皆不知他心中所念…
“阿婢…你…你还好么?”广凉师看见女子,面上暖暖一笑,足下轻转到了女子面前丈许,开口柔声问道。
“凉师…你这又是何苦呢…”女子摇了摇头,沉沉叹气。
“我那日在将军府见了那雅云袖法…便认出是你…可我去年来幽谷寻你,你却藏身不出…”广凉师说到这里也是七分悲凉三分怀念。
“你找到我又能如何…且不论我还是大唐的文德皇后,再者我在长孙府处事不明,害的青山派百年清誉被毁,如今我一个戴罪之人,又怎么值得你见…”观音婢苦笑摇头。
“青山派一门被灭是李世民那厮铸的错,和你有何关系?”广凉师沉声回道。
“我从小便拜入青山派的门下,虽然十年不在派中,却不能忘却这师门情义。世民是有惩罚青山派的念头,不过也怪我劝不住他…枉为夫妻…”观音婢说着旧事,声音透着伤感。
“是啊…你二人是夫妻…心性相连…”广凉师说到这里面露沧桑。
二人你言我语片刻,众人也缓缓行到了雅韵阁前,李川儿见着母亲再也难忍这思念之情,当下捂着嘴巴,哭泣起来。哑儿见了也想起自己亲人的苦难,不免双眼泛红。忽的二女玉手生暖,只见萧衍定定般立在自己身旁,眼神中透着暖意。
观音婢认出李川儿,周身颤动一阵,声音有些发抖,“诸位…稍候片刻。”她站起身来行回阁中而去。
“娘!”李川儿再也忍不住,她挣开萧衍手掌,几步奔了上去“娘!我是川儿啊!”
“川儿...”观音婢面戴黑纱,头遮斗笠,却是看不出表情如何,“你这....”话未说完,李川儿缓缓走了过来,打量着她,“娘...为什么要瞒着女儿...”
“哎...”烛九尊看到这里也是沉沉叹气,“观音婢为什么瞒着你们这些儿女?还不是李世民那老儿害的。”
“臭胖子你闭嘴!”李川儿回头狠狠瞪了烛九尊一眼。
“丫头不要瞪我。”烛九尊揉了揉他的胖鼻子,接着说道“这事还得从李家得天下说起...”他话头一开,索性找了个大石靠边坐下,挠起背来,“大概三十年前,李渊得了天下,可那老头是个心软之辈,对身边几个儿子都是喜爱有加,可是这太子却只能立一人。”言着烛九尊忽然怪笑一声“所以才有了玄武门之变,兄弟争位,差些就天下大乱。都怪李渊老头拿不定主意,害的几个儿子互相残杀。”
“这和我娘隐居幽谷有何关系?”李川儿听的气紧,只觉得这胖子尽是满口胡言。
“丫头倒是性急的很。”烛九尊笑了片刻,侧头问广凉师道“怪道士,这丫头性子和她娘当年是一样么?”
广凉师苦笑摇头,回道“阿婢当年性情温和,可是对自己决定之事却坚持不变,算是有点固执...”
萧衍听的好笑,打趣道“川儿做事也是逼自己的紧,怕是随了她母亲固执的性格。”
“臭小子,多什么嘴!”李川儿被众人评头论足,又当这自己母亲的面,难免双颊发热,心中女子性情现出,娇嗔骂道。
“好...好,我不说话。”萧衍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家少主今天算是回归女子仪态,哪还有争天下的气势,“不过这也挺好,人生在世,无非通达心性,快快乐乐不是更好?”萧衍想了片刻,自己点头肯定,“也许川儿安安静静做个长公主最是不错...”
广凉师见萧衍吃了瘪,忽然大袖一摆,酒瓶随劲而去,萧衍接在手中一愣“你这是?”
“小子,陪我喝点酒吧。”广凉师看这二人斗嘴,似乎念起旧事,不免笑了两声,拿起一壶酒几口饮尽。
“别插嘴,别插嘴!”烛九尊正说得兴起,却被众人打断,好不愤愤“怪道士有酒给我喝些,老子说这旧事可是要费些口舌!”
杨天行见状取下腰间灵犀佳酿,随手掷去“烛先生,如不嫌弃,就喝在下的吧!”
烛九尊接过一闻,双眉扬起“好小子!灵犀啊!不知你是哪里偷来的...”话未说完,赶忙大饮几口。
“大胖子!你刚刚说母后隐居幽谷和我父亲有关,快快说完却是为何。”李川儿心中执着此事,脱口问道。